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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6月7日 星期日

【凌晨三點半】突破職場男性導向 女攝影入行添新視角

 肩上扛著大型攝影機,各電視台的攝影大哥兩腳站開,手肘撞手肘互不相讓,只為了搶到最佳畫面。在這群體格壯碩的攝影記者中,卻看見一位女性的身影,試圖以柔軟身段穿過縫隙,擠到最前方。西元2005年10月,年代新聞台以較低的薪資錄用一群女攝影記者。她們有不輸男人的氣魄與膽識,以熱誠與技術做出受人賞識的新聞作品。

女攝影走過12年 早期難被同僚認同

 2003年以前的台灣影音新聞圈,女性攝影記者尚未出現。女性要進入影音新聞圈當攝影記者困難重重。一家電視台設有數十位攝影記者,且都是男性。女性要進入如此男性主宰的職場,不單須面對成見,也常常不被體諒。她們首要須克服的,便是根深蒂固的傳統男性導向職場文化。 

 黃翊真,現任華視新聞部採編中心攝影記者,2003年從影像傳播公司轉職進入新聞界,成為台灣第一位「攝影大姐」。


黃翊真2014年3月30日在凱特格蘭大道集會現場拍攝反服貿遊行。 圖/黃翊真提供

 「那時候是對女攝影記者還非常歧視的年代,工作環境都不太友善。」黃翊真第一次跑新聞現場時,連腳架都不會用。面對此情況,同事還要關起房門偷偷躲起來教她機器操作,只因為不能被其他資深攝影記者看到,她說:「大家對女攝影非常不認同。」

 她採訪回來,在公司的公用電腦裡建立一個名為「黃翊真」的資料夾,專門用來存放新聞字幕,但隔天開啟電腦時卻發現資料夾不見了。經查後才知道,原來的資料夾被其他同事刪除,「因為他們看不慣我的名字和攝影記者劃上等號。」黃翊真雖然氣憤卻只能忍耐,她說:「因為我不知道還有哪一家公司會用願意用我。」她忍受同事的冷嘲熱諷,繼續拍攝剪輯。

 無獨有偶,現任職TVBS新聞台的攝影記者劉若媺,2004年甫從大學畢業,便獲聘到東森新聞台。那年颱風侵襲全台,強勁雨勢造成東湖淹水,她被派去淹水現場連線。雖然雨水只淹到小腿肚,但當時造假新聞的風氣盛行,他台記者甚至蹲在水中播報,讓觀眾以為雨量已經累積至胸口。

 不過,劉若媺只將真實情況拍攝下來。當周檢討會上,主管拿著這條新聞在一眾同事面前,直接詢問她為何不蹲在水中拍攝。劉若媺直接回答:「因為我月經來。」她當下感覺背後部分同僚傳來的不屑,他們認為僱聘女攝影只是徒增麻煩。

 民視新聞部採訪中心攝影記者廖珍儀,曾經在美國新聞台公司當攝影記者的她,剛開始回到台灣求職時同樣到處碰壁。「有些台甚至直接拒絕你,因為他們絕不聘女攝影。」

 「一家電視台的女攝影記者不會超過兩位。」黃翊真認為,現在社會觀念雖然進步,但女性在求職於攝影記者時依然有巨大的阻礙。「光是履歷表上就要求是『役畢』。」黃翊真表示,履歷表的規格不平權,女性想要進入攝影記者業界是難上加難。 

明辨自身優勢 畫面細膩入人情

 女攝影是少數族群,在早期更要承受諸多不公平的待遇。面對這樣的工作環境,黃翊真認為,女攝影的心態相當重要。「如果妳永遠都覺得妳就是比男攝影低,那妳的地位永遠就是在那邊。」她說,如果女攝影的作品值得更高的薪水,對方不能因為性別而有差別待遇,若有不平等的對待,一定要給予理由,也不用害怕請生理假會被當成特例,「這是我的權益,你就應該要給我。」

 而攝影記者相當要求體力,且身材不能太過瘦小,故普遍來說男生較具先天優勢。對此,黃翊真指出,女攝影不需要跟男生「硬碰硬」,不要覺得拿大機器才會被看得起,亦不用勉強自己融入男生的社交文化。女攝影無須由外在條件來增加自我價值,更不需證明自己和男攝影一樣,重要的是專注做好作品。正因為女攝影是少數,故其作品好或壞必會先被他人看見。黃翊真說:「我會很希望,你們是看我的作品所以用我,而不是因為覺得她很特別、她是女生,所以想用用看。」

 過去鏡頭皆由男性掌控,女攝影入行讓畫面有了更多元的觀點,而許多人都會用「細膩」來評價女攝影的作品。「我喜歡先營造出氣氛。」劉若媺表示,當她要拍攝一則新聞專題時,會先構想氣氛的呈現。例如在拍攝中國的中藥刺五加時,她會先藉由樹枝、鳥等景物帶出冬天的蕭瑟感,並詳細描述這座山的樣貌、一路上的艱辛與費時,讓大眾感受到是在什麼樣的氛圍下看到了這株植物。

 除了善於營造氣氛,在觀察畫面時亦可看出女攝影的細膩之處。廖珍儀指出,男攝影較在意整體架構呈現,但女攝影常會注意到細節。她舉例,文字記者 現場連線時,男攝影不一定會注意到文字記者的頭髮是否整齊、妝有沒有花、衣著對不對。因男攝影通常在意的是整體的光線、對焦等,而文字記者只是整體畫面中的一部分,故不會多加留心。「但我不能忍受這點。」廖珍儀會告知文字記者整理儀容,確認後再開始。


2012年廖珍儀在美國拍攝「新唐人全世界中國舞舞蹈大賽」轉播,仔細監看畫面。 圖/廖珍儀提供

 此外,在混亂的新聞現場,女攝影亦有「不被當成目標」的優勢。劉若媺前往拍攝韓星裴勇俊來台的畫面時 ,警衛把其他男攝影都架走了,卻沒有發現她也是攝影記者。等到她成功卡到最前面的位置時,警衛才驚覺她也是攝影記者,後知後覺把她架走。

 而女攝影的外在條件不如男性具攻擊性,不易引起受訪者的警戒心,故她們容易接近受訪者並取得信任。廖珍儀提到,在拍攝艷舞比賽、鋼管舞表演時,雖然表演者穿著安全褲,但她們在翻轉時仍會擔心曝光 。若是男攝影,她們便會感到害怕、放不開。但由同為女性的廖珍儀掌鏡就能減少此顧慮,表演者在跳舞時會比較自然,甚至可以配合拍攝分鏡動作(見備註1),讓畫面更完整。

 在拍攝新聞時,女攝影亦會由自身出發,思考新聞應如何呈現與自己所擔負的社會責任。「我可以讓她露底褲,但她跟我一樣是女生,我也不希望她露底褲。」廖珍儀說,攝影記者掌控了畫面該如何呈現的權力,而她必須讓畫面有美感卻又不會煽情,回饋受訪者對她的信任。她表示,她不只要對長官和大眾負責,更要對得起自己的社會責任。

女攝影入行限制減少 舊有觀念升遷仍「男」

 12年前國內電視台僅有黃翊真一位女攝影記者,現今人數漸增,幾乎每家電視台都至少有一位,而udn新聞台更錄用大批剛畢業的職場新鮮人,是目前擁有最多女攝影的公司。女攝影人數漸增的原因,除了時代促使舊有性別刻板印象改變外,攝影機變輕亦是關鍵。

 早期的攝影機重達17公斤,相當於扛一個量行裝滿米的米袋在肩上,而機身也較長,拍攝時須扛在肩上並伸長手臂,男生的體格或可適應,但女生則相當吃力。最先開始使用小機器拍攝的電視台為年代,當時的小機器仍有7公斤重,隨著科技進步現僅重4公斤,不僅重量大減且已提升至HD高畫質,拍攝效果和大機器相差無幾。現今不分男女,小機器已是新聞攝影界最常使用的機種。

 「如果你那時後告訴我攝影沒有女生,我可能也不會去應徵。」黃翊真坦言,自己「不知道什麼是攝影就去做攝影」,但也正因為不了解傳統才敢踏入攝影。而現今業界已有多位女攝影,為女性後輩打開了入行大門。劉若媺提到,曾經在採訪大學生後被邀請上台演講,事後有女學生向她表示也想當攝影記者,她說:「因為業界已有先驅,讓更多愛攝影的女生知道女生也可以當攝影記者、也敢進來當攝影記者。」


日本女攝影記者(左)告知黃翊真(右),在日本要當七年攝影助理才能晉升為攝影師,黃翊真佩服對方的熱誠,認為她「很酷」,故與她合照。 圖/黃翊真提供

 女攝影入行已有12年之久,且各方因素促成她們人數漸增;在職場上,已無早期的性別歧視,環境亦友善許多。在男性導向的攝影記者圈中,女攝影的進入象徵了舊有「攝影界沒有女生」觀念的進步。然而,「入行」僅是女性在攝影界的第一層突破,不論在新聞現場,亦或電視台內部,仍存在著「性別關卡」。

 黃翊真指出,在採訪現場,主辦單位總是稱呼攝影記者為「各位大哥」,至今不曾聽過「各位大哥大姐」。她認為,這樣的稱呼等同於把女攝影當空氣,但是到現在也不曾聽過有人使用中性的「攝影師」一詞。她說:「我不認為我當攝影記者就要跟男生同化,我就是女攝影,但你應該要尊重我。」

 就電視台內部而言,「升遷」仍是女攝影記者突破不了的關卡。一般而言電視台攝影的層級由上至下為:組長、副組長、召集人、攝影記者,但現今沒有任何一位女攝影升遷為召集人。

 因為,要升一位女攝影當長官,並非上級同意便可,還要其他長官的認同,故升遷不單是個人能力的問題,更牽涉到整個公司的人事。而攝影界一向以男性為絕對多數,攝影部門一般有約60至70位攝影記者,但女性只佔一至兩位。人數上的巨大落差,造成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,女性仍會被質疑是否有能力管理一大群男性。

 女性在職場上面對「玻璃天花板(Glass ceiling)」效應(見備註2)並非舊事,在男性主導的影音攝影圈亦是明顯如此。同樣生存於男性主導的職場,臉書營運長雪柔‧桑伯格(Sheryl Sandberg)便在其暢銷書《挺身而進》(Lean In)中寫道:「我相信增加女性主管數目是實現真正平等的必要元素。」 

 過去,電視台沒有女性攝影記者,即使破例錄用,常仍因性別遭到同儕的不認可。如今,女攝影入行限制減少,環境亦趨友善。對電視台攝影界來說,女攝影的出現已是重要進步,但職場升遷卻仍受限於過去以來男性導向的傳統,能否再突破這道關卡仍是未知。


備註1:在實際拍攝影像前,拍攝者會將連續畫面分解成單一圖格,說明每次運鏡的畫面構成,包括運鏡方式、時間長度、特效等。
備註2:玻璃天花板效應一般用以描述在公司或企業裡,女性或少數族裔晉升到決策階層時,與他們的履歷或成就無關,所面對的無形卻無法突破的障礙。


製作/副刊編輯團隊:張以潔、葉蓬玲、黃家瑜、黎寶茵、廖怡鈞、陳奕如、吳依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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