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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4月26日 星期日

【凌晨三點半】外派記者「尤」印度 勇闖當地探全貌

 有一種記者,需要離鄉背井去採訪;有一種記者,除了家事國事,還要知天下事;有一種記者,他們需要走入另一種文化世界裡,進而用筆再現他們的觀察。凌晨三點半,身處另一個時區的他們可能依然醒著,甚至奔走於重要的新聞現場中,為故鄉讀者帶來即時的報導。本期企畫從尤芷薇的故事,帶大家走進駐外記者的生活,了解他們的日常工作與收穫。

無畏無懼 直闖動亂現場報導


 現駐印度的台灣記者寥寥可數,除了中央社的何宏儒,另一位便是鳳凰衛視的特約記者尤芷薇。同時她以筆名「印度尤」在關鍵評論網上寫出名堂,經營的臉書(Facebook)專頁「印度神尤遊印度」,獲得超過7000個讚。活躍在各網路媒體的她,藉由自己的觀察,積極為家鄉的讀者帶來更深入的印度知識。

2013年2月23日,尤芷薇前往印度齋浦爾(Jaipur)旅行,在猴子廟被猴子「抓包」。 圖/尤芷薇提供 

 混亂中有個印度人逃出來,向我說很危險,叫我不要再前進。我回答說:「可是我是記者。」他便馬上叫我進去。這給我一種使命感,他們相信記者就是該站在最前線,站在有事情發生的地方……

 西元2012年12月16日晚上,印度發生新德里(New Delhi)巴士強暴案。23歲的醫科女實習生喬蒂·辛赫·潘迪(Jyoti Singh Pandey)和男性朋友阿雲達·潘迪(Awindra Pandey)看完電影後搭乘公共汽車回家,在車上遭到五位男乘客辱罵和攻擊。兩人被鐵棒毆打,潘迪被擊昏,而喬蒂則是受到輪姦與施暴,加害者將鐵棒強插入喬蒂的陰道與肛門,除生殖器官被刺穿,小腸也被強行拉出體外。司機漠視了一個多小時的暴行,加害者其後把兩人扔出車外,並企圖輾斃喬蒂。最終路人發現二人後報警,經搶救卻是回天乏術,喬蒂在十天後不治。

 這宗案件激起了印度全國人民的憤怒,在各地舉行抗議活動。而新德里則有上千位示威者走上街頭,聚集於印度門(India Gate)和政府核心機關所在的芮希那山丘(Raisina Hill)示威,並與安全部隊發生衝突。尤芷薇當時前往採訪,到達時場面已非常混亂,「示威者拿著棍棒、丟石,一直有煙霧,很吵、很多聲音。」

 她當時打算穿過人群,走到最前線與先到的攝影師和助理碰面。沒想到人潮突然向她湧來,她形容:「不是有那種日本整人節目嗎?你孤身一人站在巷子口,突然幾百個人從巷子裡向你跑來。」她本能反應便是轉身跟著跑,沒多久人群卻突然停住,反向往回走,她跟隨人群來回了三次,才順利走到前方。

 走到前線她才發現,安全部隊發射水砲,企圖武力鎮壓並驅散群眾,更有不少本地記者遭警察趁亂毆打。她說:「那是做stand隨時有可能被打的狀況。」(註:Stand一般指新聞裡記者在鏡頭前說話的畫面,用於告知觀眾報導是記者在現場採訪的。)而她們團隊的助理也在混亂中被示威者投擲的石塊丟中,她描述,助理前額破皮,血自傷口流下來,「真的是頭破血流。」

 尤芷薇稱自己比較幸運,因外國記者身份而較受尊重,才能順利拍好畫面。不過拍完畫面後,她卻突然看到墨綠色的煙霧在現場蔓延,便問道:「那該不會是催淚瓦斯吧?」攝影師回說:「應該不是。」誰知道話音剛落,二人就開始流淚。

 她指出,自己本以為現場有媒體採訪,應該不至於太危險,「政府難道敢用這樣的方式對待自己的人民嗎?」殊不知印度政府真的這麼做。尤芷薇分析,在這次事件中,印度政府認為示威爆發的主因是媒體大肆報導,才引起人民對巴士輪姦案的關注,「政府會覺得,都是媒體在擾亂社會。」


2013年9月10日,印度新德里巴士強暴案,成年犯出庭,示威人士到場抗議。 圖/尤芷薇提供

 三年前從政治大學新聞系畢業的尤芷薇,入學前對新聞行業抱有很大憧憬,畢業後卻對台灣媒體產業生態失望。自稱小鄉民的她表示,當初沒有自信能用自己的力量改變媒體產業結構,「進了媒體就是一個小記者,可能在我還沒有能力改變它之前,就已經受不了這個生態。」

 為了更認識自己、尋找真正想走的路,她大學畢業後到印度實習,探索世界。初到印度時她在旅行社「GeTS Holidays」實習,協助處理中國業務。不過,由於工作文化不同(例如印度人與台灣人不同的時間觀念),加上公司內部的制度問題等因素,讓她萌生了換工作的念頭。正好有熟人說能代為引薦一份急需精通中文人才的工作,她才輾轉成為鳳凰衛視的印度特約記者。「這算完成了我當初對國際新聞的理想吧?」尤芷薇笑言。

學習新知 解決突發 閱歷勇氣兼備

 接到工作後的第一條新聞,我被指派報導印度對於中國航空母艦下水的回應。那時候我連航空母艦是什麼都不知道,又怎麼知道它為什麼要下水,印度又為什麼要有反應。概念不清楚,也沒有相關知識,這時候我才知道自己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。
 對駐外特約記者而言,每日的採訪時間和產製新聞的數目並無硬性規定。以尤芷薇的經驗來說,工作原則就是絕不能漏掉重要的新聞。所謂「重要新聞」,大多是政治、軍事、外交等硬性議題,所以除了採訪工作,她仍須大量閱讀論文、評論及分析,豐富自己對政治、軍事戰略與中印關係等議題的了解。


2014年5月11日,印度舉行中央選舉,瓦拉納西(Varanasi)選區的情況。 圖/尤芷薇提供

 此外,她會抽空參加學者、將領或退休高層官員的會議,從討論中吸收新知識。她說,廣看各類資料對工作有很大幫助,很多人可能以為政治、外交等議題很複雜,但如果能將之融入生活,例如在社群媒體上追蹤國際媒體、官員、學者,反而能為自己創造出真正具有「國際觀」的學習環境。

2013年11月11日,第11屆亞歐外長會議在印度新德里舉行,尤芷薇前往採訪。 圖/尤芷薇提供

 談到駐外記者須具備的能力,尤芷薇指出,語文能力要好,特別是英文聽寫,因為在記者會採訪過程格外重要。但更關鍵的是如何裝備自己,她表示,採訪時外國記者跟印度記者常被區分開來,「但如果表現出你知道更多東西,他們就會來主動認識,跟你交換資訊。」如此便能了解到更多當地知識。

2013年12月16日,尤芷薇採訪印度北方邦(Uttar Pradesh)居民對反貪腐的看法。 圖/尤芷薇提供

 尤芷薇也強調,「願意去嘗試未知很重要。」她說,很多人會用自己的價值觀看待、判斷一個國家,但事實上,「出了國我們就是外來人,該由我們適應土地,而不是由土地來適應我們」,而遇到問題,也應該以更開放、彈性的方式處理。

 她提及一次驚險卻有趣的採訪經驗。印度執政黨「印度人民黨」發言人接受媒體訪問,記者們都聚集在黨部辦公室裡。沒料到發言人竟把辦公室裡的人全趕出去,包括本地記者和她的攝影師,並對著尤芷薇說:「我要和這個女生單獨相處五分鐘。」

 突如其來的情況讓尤芷薇不免慌張起來,既擔心二人要獨處,也憂慮能否順利取材。不過,發言人卻開始與她閒話家常,還問說:「要不要去我故鄉玩?」原來,那位發言人年輕時曾與中國女子相戀,因家人反對,二人未能結成連理,也讓他多年來對那位女生非常愧疚。尤芷薇憶述,發言人對她說:「看到你讓我想起她。」

 經歷一場小風波後完成訪問,兩人的「姻緣」卻尚未了斷。尤芷薇說,後來她在周末接到未知號碼的來電,發現是發言人以非公務用的電話聯絡她,想閒話家常。現在回想起發言人的行為,仍讓她感到荒謬和無語。

 即使採訪時不免會遇到突發狀況,但正如尤芷薇曾寫過的一句話:「為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,沒錯,你必須忍受各種的『不喜歡』。」她觀察,許多人會批評自己身處的環境,但能夠下定決心離開的人卻很少。她認為當年才22歲、剛畢業的自己「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,可以輕易放鬆、勇敢面對未知。」而也正是這一份無所畏懼的勇氣,為她帶來與眾不同的經驗。

扭轉大眾「印」象 盼拓展台灣國際視野


 除了正職記者,尤芷薇也經營臉書專頁,並在「關鍵評論網」、《英語島》雜誌、「世界公民島」和「SOS平台(Sound of Silence)」等平台,撰寫印度相關文章。透過專欄與讀者直接互動,她發現原來台灣人對印度頗有興趣,有越來越多人追蹤她的專頁。

 尤芷薇說,很多人對印度的印象都偏負面,不少人看完她的文章後留言:「原來是這樣。」她以強暴婦女為例,點出台灣讀者因為對印度僅有片面知識,誤以為印度人都亂侵犯婦女,「這裡的情況和台灣人想得不太一樣。」其實女權問題是由性別觀念錯誤、種姓制度、貧窮、移工等社會問題所造成,而這些議題都需要更深入探討。 

案件發生一個月後,尤芷薇撰寫了《強暴案掀起“印度之春”女權解放運動》一文,分析報導了印度的女權發展趨勢。
 尤芷薇表示,希望有更多人能夠看到印度的好。她指出,印度正飛速發展,這個有著12.5億人口的國家,未來必會成為國際焦點。她說:「在這裡可以看到很多台灣曾經發生的事。」她引用一位嫁到印度的台灣女生觀察,那位女生初到時印度仍然很落後,但七年後路上的牛變得很少,國際機場落成,跨國飲食企業也陸續進駐。不過,尤芷薇認為,說不定五至十年後印度發展更加完善,但同時也變得沒那麼有趣。 

 有人批評她,拿台灣的資源、受台灣的教育,卻出國幫外國媒體工作,形容她寫文章是「站在高處亂講話」。對此尤芷薇說:「如果我不在乎台灣,一開始就不用寫。」回首當初沒有留在台灣的原因,她更藉此反思台灣媒體生態和結構性問題。

 她觀察,國內新聞以社會和娛樂為主,國際新聞在黃金時段播放的機率更少。同時,台灣媒體報導國內政治時也常將重心放在花邊,反而忽略真正重點。尤芷薇舉立法院內打架為例,觀眾可能只知道立委打架,卻不知道他們所討論的法案及影響為何,後續追蹤及分析也隨之消失。

 「很多人都會說是觀眾喜歡吃垃圾,所以就給他們吃垃圾,但觀眾真的喜歡吃垃圾嗎?」尤芷薇強調,媒體本身有教育的功能,理應扮演解釋分析、議題設定和引導討論的角色,不過在產業環境下,記者並無足夠的空間及時間去做這件事,「記者一直被逼著去追當時發生的任何即時事件,但故事的厚度和深度卻消失了。」 

 談到擔任特約記者的收穫,尤芷薇分享自己如何在印度重新認知了「國際觀」。本來就對外交、政治課題有興趣的她,大學時期便修習不少相關課程,但到印度才發現,自己的「國際觀」很狹隘。她說,中國新聞媒體很花心思讓讀者了解國際時事,但並不只是知道事件,而是通過事件提醒觀眾,世界上每一件大事都與中國息息相關,並引導閱聽眾去思考全球性議題。 

 她表示,自己並不在意有沒有稿費或會不會成名,只希望在能力所及內,帶給讀者自己對印度的觀察和評論,也為台灣人帶來另一個具國際觀的思考角度。在印度生活三年,她說,適應印度的最好方法便是放開心胸接納這裡帶來的文化衝擊,「如果用既有思維,就不會盡興。」

[欣賞更多照片]

[本週小問題]

「請問和本週駐外記者有過臉紅心跳互動的是印度哪一政黨的發言人 ?」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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